专访IMF何东：央行仍需积极应对虚拟货币挑战

专访IMF何东：法币具有天然优势历史涨幅最大的虚拟货币，央行仍需积极应对虚拟货币挑战

上周二，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宣布比特币期货计划在今年年底推出。两天后，“越来越勇敢”的比特币价格首次突破 7000 美元大关，过去 12 个月涨幅近 1000%。据统计，虚拟货币市场总市值已超过1890亿美元。

对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货币与资本市场部副主任何东近日在华盛顿接受了第一财经记者的专访。

何东表示，虚拟或加密货币满足数字经济和共享经济的需求，是金融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创新的发展历史不长，变化很快。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观察和学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研究认为，法定货币相对于私人货币具有天然优势，但央行不能高枕无忧。为了使法定货币成功应对私人货币的挑战，货币政策必须保持有效。同时，货币政策制定者必须积极应对经济结构快速变化带来的新需求，例如考虑是否应将本国货币数字化。

Gerville：今年以来，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价格飙升。您认为这样的增长是否可持续？

何东：在事件的过程中，很难判断一个资产的价格是可持续的还是有泡沫的。但通常情况下，如果一项资产的价格上涨得非常快，至少需要保持警惕。政策制定者和投资者都应该分析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并采取相应的风险管理措施。

一般来说，有以下几类原因。例如，现在整个资产市场的所有资产价格都上涨得更快，波动性更低。这是一个很大的环境因素，有一些潜在的经济原因。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过去十年实际利率长期处于低位 - 当利率非常低时，资产价格上涨是好的。此外，当前全球经济复苏较为强劲，加之持续宽松的货币政策是资产价格上涨的原因。

过去几年虚拟货币的发展是一个金融创新的过程。从长远来看，还很难判断哪种虚拟货币具有生存价值。

从历史上看，私人货币和法定货币有时并存。比特币等虚拟货币是金融危机后诞生的：一是与技术本身的发展有关，即加密技术和区块链技术；二是与当时金融危机的发展有关。当时有人对危机国家的中央银行的危机管理和货币政策不满，认为除了法定货币之外，还应该创造一种不受政府管辖的货币。

可以肯定的是，私人资金有一些固有的缺陷。首先，现代央行的货币政策操作还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尽管法定货币也经历过高通胀时期，但过去两三年的货币政策总体上还是比较成功的。因此，私人货币与法定货币竞争并不容易。以货币政策或发行规则为例，科学的货币发行规则应对经济发展具有前瞻性判断。相比之下，发行虚拟货币的规则或多或少存在缺陷。

正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在她在英格兰银行的主题演讲中提到的那样，从长远来看，我们认为，如果法定货币要成功应对私人货币有效性的挑战，货币政策必须保持不变。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货币政策制定者也应该积极应对——我们正面临经济结构的快速变化，科技金融和共享经济的发展对货币形态带来了一些新的要求。比如共享经济带来的小额支付，乃至跨境小额支付的需求。因此，在新的挑战下，央行应该积极应对，比如考虑是否应该将本国货币数字化。

不宜过早下结论哪些虚拟货币最终能够真正成功。当然，一些有问题的首次代币发行 (ICO) 具有欺诈性，监管机构当然有权通过自己的风险判断做出适当的反应或监管政策的变化。

Gerville：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如何定义虚拟货币？

何东：对虚拟货币属性的判断可以从经济和法律的角度来进行。很多国家对虚拟货币做出法律属性判断来决定适用哪些法律法规，这与其经济属性并不完全一致。

从经济属性来看，货币的判断主要取决于记账单位、交换媒介、价值储存三个功能。尽管每种虚拟货币的功能不同，但似乎大多数虚拟货币还没有作为记账单位发挥作用。交易媒介的功能也因交易范围小而难以实现。目前，大多数人仍将虚拟货币视为一种投资资产，甚至是一种投机资产，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保值功能。许多人愿意购买虚拟货币以期待其升值。通常我们对资产泡沫的定义是当你认为它的价值会继续上涨时。

因此，虚拟货币的经济属性功能尚不完善。至于未来是否会有成功的虚拟货币，现在判断还为时过早。

Gerville：最近华尔街对虚拟货币的讨论很多。例如，一直发声的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认为，没有央行监管，任何货币都无法存在；另一方面，投资银行高盛对比特币和其他虚拟货币表现出了兴趣。高盛首席执行官劳埃德·布兰克费恩（Lloyd Blankfein）在推特上表示，他不支持、不拒绝或对比特币下结论，同时他提醒投资者，当纸币取代黄金时，也引发了许多问题。您如何看待上述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何东：这些不同的观点反映了未来的不确定性，但至少现在我们的研究认为法币具有很强的优势。信用货币的出现有其历史原因。央行发行的法币之所以信用度高，是基于其背后政府的信用功能。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法币有其天然优势，我们不认为私人货币可以替代法币；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否认现阶段一些非法定货币的存在。在共享经济发展的背景下，很难排除未来会不会出现一些平台币或虚拟货币在个别平台上广泛使用。

当然对于监管者来说，如果这些非法币被用来进行欺诈、规避监管，或者被用作洗钱和恐怖主义融资的工具，就必须对其进行有效监管。

Gerville：您认为当今虚拟货币和法定货币最大的区别是什么？虚拟货币如何克服这一障碍？

何东：首先，央行存在的意义之一是，当金融风险发生小概率但影响大的时候，需要政府信贷来为金融体系提供支持。事实上，央行最早的历史渊源就是作为最后贷款人。在十年前的金融危机中，只有央行的法定货币才能发挥稳定金融体系的作用。在发生系统性风险的情况下，只有法定货币才能充当真正的最后贷款人——这是非常重要的区别之一。

其次，现代中央银行理论和货币政策制定过程有很多改进。央行可以根据经济发展情况调整货币供应量或利率水平。灵活的货币政策也是现代信用货币能够替代黄金的重要原因之一。相比之下历史涨幅最大的虚拟货币，大多数虚拟货币的发行指南更加机械化。

当然，在货币供给具有弹性的情况下，货币过度发行的趋势难以避免，因此需要强调央行货币政策的独立实施。与此同时，央行也面临挑战。例如，日本央行过去十年未能真正实现通胀目标，欧洲央行也可能面临类似问题。如果央行长期未能实现通胀目标，也将挑战现代货币政策的公信力。在上述情况下，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虚拟货币能否发明智能规则，从而实现智能、前瞻性的货币政策？我们应该对此保持开放的态度。虽然我们认为央行法定货币有其先天优势和科学性，但我们不能高枕无忧。

Gervil：反过来说，虚拟货币有什么优势？

何东：从科技发展的角度来看，虚拟货币已经适应了数字经济和共享经济的需求。从支付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支付工具分为基于账户的支付方式和基于商品或代币的支付方式。例如，刷卡和现金支付有根本的区别。信用卡有金融机构支持，需要经过清算和交收的流程；而使用商品货币或现金直接支付，可以实现即时清算和结算。从这个角度来看，现金支付是非常有效的。

但在现代社会，现金支付受到许多限制——黄金和现金都不能进行大额支付。如果未来能够创造出数字货币等价物，将会带来巨大的效率提升。例如，在跨境支付中，使用数字化手段实现与现金支付一样的实时清算结算效率要高得多。

需要注意的是，在实现高效跨境支付的同时，避免为不法分子创造便利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Gerville：您认为未来会有合法的虚拟货币吗？

何东：要看央行的研究和政策选择，在概念上是很有可能的。

Gervier：法定虚拟货币与现在的电子货币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何东：确实有人会说央行的货币已经数字化了，认为刷卡就是数字货币的表现——这其实是一个不明确的评价。刷卡的过程是有账户支持的，大部分人持有的账户是商业银行的负债，而不是央行的负债。如果中央银行可以创建虚拟现金等价物——当私人机构和个人相互交易时，这一过程不再需要中央处理——这就是真正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化。

Gerville：这会挑战传统金融吗？

何东：这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商业银行的支付功能将面临巨大挑战，甚至不再需要；但是否会给信用功能带来挑战尚不确定。在信用货币中，支付功能和信用功能本质上是互补的，把两者分开也是一种概念上的误解。

一些论点表明，如果可以通过虚拟货币进行支付，则可能不再需要银行。事实上，只要人们不能 100% 地预测未来现金支付的需求，就仍然需要信用功能。毕竟持有大量现金是非常无效的，信用和支付功能是天生联系在一起的。

虚拟货币补充而不是取代现代支付系统。我们认为央行货币的数字化或虚拟货币的更广泛使用不会取代银行功能。这是个误会。

Gerville：在虚拟货币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央行面临哪些监管挑战？

何东：首先，为了避免给金融犯罪带来便利，还需要完善反洗钱和反恐融资管理，加强对虚拟货币交易所的监管。

另一方面，在法定数字货币的设计过程中，央行需要考虑现金的匿名性。这包含两个属性，即交易对手匿名和第三方匿名。可以实现匿名的程度是一项重要的政策选择。

Gerville：ICO 在过去一年中发展迅速。您如何看待世界各国央行陆续出台的监管措施？

何东：不同的国家或地区有不同的监管传统和方法。我们认为ICO必须受到监管，这是最大的原则。具体监管方式可根据各国监管传统和风险程度评估进行调整。

因为这个问题是跨国的，我们鼓励各国在全球范围内讨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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